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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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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的巴賽堪稱全球矚目的盛世, 有人奮力一搏,也有人被壓力和緊張擊倒,掩蓋在了樂團的聲音之下毫無特色。

狗卷荊的順序排在第九, 一個並不算好的名次。

跡部景吾一看就皺起眉頭。

這種彎彎繞繞,跡部家的大少爺比狗卷荊要了解得多了。他對上狗卷荊的眼睛,幼馴染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。

涼子也意識到不對, “這個順序……”

“馬上要開場了,媽媽。”狗卷荊並不想涼子擔心,“你們先去聽眾席吧。”

跡部馬上配合,帶涼子過去。

蘇菲第三, 龐威第六,他第九, 一之瀨海十二。

在這樣的場合裏, 越是往後越是吃虧。

因為大家都是同一首曲子, 同一個交響樂團,重覆聽十二次,別說音樂底子不夠的普通聽眾,就連評委聽多了都昏昏欲睡。

這個時候如果不是實力出眾,有足夠的辨識度, 魅力就會大打折扣。

最後陪在狗卷荊身邊的只有甚爾。

咒術殺手見多了這種暗地裏的小動作,冷笑了一聲,“看來你不太討評委開心。”

“嗯……”狗卷荊卻非常冷靜,“大概因為我太強了吧。”

甚爾噎了噎, 沒找到反駁的詞。

論打直球,甚爾是屢敗屢戰, 屢戰屢敗。

“哼。”男人站在他身邊閉目養神。

托他的福, 記者都不敢上前來打擾狗卷荊, 就連新朋友卡洛·亞當斯基也沒敢上前,在上臺前狗卷荊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空間。

演奏並不是單純地把譜子彈出來那麽簡單。

現代科技發達,憑借電腦做到這一步一點都不困難,如果只是準確奏曲,沒有什麽人能比電腦做得更好。

那為什麽需要樂器演奏家?

當然是因為,樂譜能跨越時空、跨越差異,為作曲者、演奏者和聽眾架起溝通橋梁。

所有的樂曲,跟作曲者的心態、經歷、背景有關,也跟演奏者的種種因素相關,在這些微妙的作用下,覆雜的情感才能傳遞到聽眾心裏,穿越時空將不同的人聯系在一起。

是屬於人類獨有的情感和精神共鳴。

沒有什麽會比純音樂更直接。

它是人類最早的“語言”。

——第七個比賽選手上去了。

狗卷荊仿佛進入某種賢者狀態。

那麽下一個問題,聖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?

法國人,多才多藝,內斂,但有自己的堅持,多次公開發表自己的主張和支持,深受歡迎。

聖桑曾經多次在公眾場合發表自己的主張,表達自己“形式至上”、“藝術的超功利性與超道德性”的藝術觀念。他表示,音樂的精髓在於形式,形式才是音樂表達的根本,一個人不能從結構合理的和弦之中獲得快樂,就稱不上是真正喜歡和了解音樂。

《g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》是他早期的作品,已經可以看出聖桑的這種主張。主部的主題和副部主題相對統一,規律又新穎的裝飾變化像是蕾絲一樣裝飾著整體結構,發展講究對稱,通過對結構的改良,讓每個樂章都有鮮明的開始和結束。整首曲子首尾呼應,做到了結構整齊的形式美。

這種過分追求形式美的藝術理念,多少也會讓他的音樂情感在表達上有所損失。

所以,要按照作曲家的意圖來演奏,還是……

不不不。

狗卷荊想起自己最初彈琴的目的,他不是為了比賽才彈鋼琴的,他是因為想要表達自己才彈琴的,鋼琴是他表達自我的一種工具。

他想了想,重新更正:鋼琴是他表達自我的夥伴。

——第八位選手上場。

所以,我的《g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》,是什麽樣?

腦海裏千頭萬緒,像有巡游的魚群從他的意識海當中路過,背脊折射出銀色的亮光飛速游動,狗卷荊想要抓住其中一點,卻怎麽也沒頭緒。

“餵,小鬼。”甚爾頂了頂狗卷荊,“要去準備了。”

從假寐中恢覆清明,狗卷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,第四次站在了準備上場的樓梯上。

在這裏還能看見打擊部的成員,弦樂和吹奏會在1團和2團中輪換休息,打擊樂卻會從頭參與到底。

明明還是同一個打擊樂,同一個樂團,1團和2團的聲音卻有細微的差別。

狗卷荊側耳傾聽,是的,比1團的聲音要更柔軟一點。

明明大部分都是後備樂手。

是因為有首席小提琴手在吧?

如果說有誰對樂團的風格理解最深刻,名列前茅的必定是指揮和首席小提琴手。

如果說指揮是牧馬人,那麽首席小提琴手就是馬群的頭馬,牧馬人固然能控制馬群,但頭馬才是真正帶領馬群爬山涉水的那個。首席小提琴手要深入理解樂團的風格和靈魂,要和指揮對接溝通,要引領樂團配合。

演奏結束的掌聲響起,上一位參賽選手從舞臺上下來。

這次的選手顯然表現得不錯,聽眾的掌聲熱烈,他自己本人也似乎很高興的樣子。經歷了近30分鐘的高強度演奏,他的額頭上覆蓋了一層薄汗,眼神卻亮晶晶的,嘴角還帶喜悅的笑意。

他見了狗卷荊,還對他善意地笑了笑,小聲打氣:“加油。”

狗卷荊有些意外,對他回了一個笑。

他決賽的發型是涼子弄的,心靈手巧的媽媽從兒子的鬢邊梳起,模仿《指O王》裏精靈王子的發型,配上一個綠色的寶石發飾,還化了一點妝,整個人的五官輪廓凸顯出來,馬上就顯得不一樣了。

原本只是一個漂亮的小精靈,經過狗卷涼子這麽一打扮,狗卷荊那種潛藏的艷麗和攻擊性立刻顯現出來。

那個只是一時沖動向他打招呼的選手臉就紅了。

狗卷荊這時已經朝著舞臺的方向走去,當他出場的時候,現場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。大家保持良好秩序壓抑著自己的激動,但不難發現聽眾的情緒和肢體語言都比之前要更加積極。

門德爾松註視臺上的少年,積石如玉、列松如翠,唇角勾了起來,自然而然形成一個弧度。他細微調整了自己的坐姿,遞給肖邦一個眼神,好像在說:看吧,我就說。

肖邦沒理他。

李斯特罕見沒參與他們這些小動作,剛才一路毒舌選手的嘴巴也聽了下來,等到狗卷荊上臺了才哼了哼。

他們看著他站在臺前鞠躬,坐在鋼琴面前。

……

松田今天也坐在聽眾席上,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。巴賽的決賽意外爆滿,要不是他提前下手還搶不到入場的票,比如他的朋友,現在就悔得腸子都青了。

古典音樂,現場、錄音、直播是層次逐漸下降的體驗感受,現場的觀感特別重要。

今天在聽眾席背後還站滿了人,這些都是通過各種渠道入場的又沒有票的。

《g小調》首先由鋼琴開場,這裏會有一段近一分半鐘的鋼琴獨奏,緊接著才會有樂團的加入。

每個人都是同一首曲子,同樣的獨奏開頭。

聽過前面八次之後,這是第九次。

已經聽過三場狗卷荊鋼琴的松田幸久,屏氣凝神,比自己上臺的時候還要緊張。他緊緊盯著少年,自己的手指不自覺攪在一起。

看著他擡手彈下第一個音。

啊……

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。

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
剛剛對他外貌、氣質各種驚嘆都忘在腦後。

如果松田還有餘力觀察他身邊的聽眾,就會發現大家的表情都一樣,空白得陌生。

前面被重覆了八個版本的《g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》通通在他們的腦海中褪去,只有現在的以一種霸道不許違逆的氣勢,將他們所有人的註意力粗暴地拉扯走。

它並不尖銳,也不強硬,甚至能稱得上柔軟

等下一小節樂團的聲音加入的時候,聽眾如夢初醒。

要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……

如果說所有人都在用音樂描繪一位詼諧幽默天性浪漫的法國騎士,那麽狗卷荊的“法國人”就顯得有些溫暖,好像濫情的法國人遇到了他此生摯愛,那種濃烈的情感鋪面而來,猝不及防——卻讓人滿心歡喜。

都不像是聖桑的《g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》了。

松田的喉結動了動,他想說點什麽,又想不到要說什麽。

為什麽會這樣?

節拍、音符明明沒有變,但是整首曲子卻變了。

曲子的感覺變了……

不過和樂團配合得很好。

神奇。

類似的事,他只在李斯特的音樂會上有體現過。可李斯特是誰,狗卷荊又是誰?

居然能讓頂級的樂團低下高傲的頭顱,而且這種改變還是在這樣頂級音樂賽事上,太瘋狂了。

太瘋狂了。

這樣想著,松田的註意力又被狗卷荊拉走,如同熱情的法國女郎將他拉上了舞臺,他們一路在舞臺上歡聲笑語,松田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到底跳了什麽舞步,暈乎乎的,腦海中只留下了她笑容的燦爛光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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